雖然自己寫的這些分析,探討,與比較的文章已經停擺一陣子了,不過這陣子重看了最近BBC拍的“查特萊夫人的情人”(Lady Chatterley’s Lover)之後,決定來寫個新的文章
[關於作者]
我們常常會說,一個作品如果十分罕見,那麼這個作品如果不是因為寫得太爛,就是因為寫得太前衛
出版於20世紀初的英國,由那個年代出了名的現代主義(Modernism/Modernist)作家D.H.勞倫斯(D. H. Lawrence,文中以勞倫斯稱之)執筆的“查特萊夫人的情人”,可以說是那個年代驚天地泣鬼神的作品
基本上,勞倫斯在英國二十世紀初的作家圈(喬埃斯[James Joyce],佛斯特[E. M. Forster],伍爾芙夫人[Virginia Woolf])之中,可說是一個風格獨樹一格的作家
勞倫斯不同於以愛爾蘭為主題的喬埃斯,也不同於以倫敦社會與性別議題為主題的伍爾芙夫人,更是不同於常常以歐洲為題材寫小說的佛斯特
如果真要說的話,勞倫斯的作品中是能夠出現兩極的—代表著工業崩毀性質的礦坑圈生活,以及代表著心性綠洲的大自然(從勞倫斯的短篇故事“菊花所殘留的芬芳”[The
Odour of Chrysanthemums,]便可看出)
當然了,敝人最初接觸到勞倫斯這個名字的時候,其實就是在我上英國文學課(浪漫主義時期--二十世紀與往後的部分)的時候
根據敝人對於勞倫斯的淺薄認識,勞倫斯在某種程度上與佛斯特十分相似—佛斯特利用大自然來帶出人們心性的光明與醒覺,乃至對於工業/現代社會的逃脫,而勞倫斯筆下的大自然基本上也是帶出人們心性的醒覺
至於勞倫斯筆下其他的主題(戀母情結,對於女性的看法,塑造的女性形象,男性重要器官崇拜)因為與本文較無關聯,故敝人只能放掉
那麼接下來,就來看看這個驚天地泣鬼神,可謂為20世紀初的本子兼八點檔的作品,改編出來後的樣子吧
[對於各個角色的初步簡介]
影劇版“查特萊夫人的情人”的主角,是一位叫做梅勒斯(Oliver Mellors)的仁兄,而他老兄原本是一位在查特萊男爵(忘記確切的頭銜了,反正就是貴族)的礦業公司擔任礦工
梅勒斯與大多數英國男人一樣,都前去參與過第一次世界大戰(WWI),而梅勒斯在回到英國後才發現自己女朋友跟別人跑了,而且小孩還不是自己的
失望之餘,梅勒斯辭去了礦工的工作,並且到查特萊男爵(=克利佛.查特萊,Clifford
Chatterey)的宅邸擔任獵場的管理員
無獨有偶,作為貴族的克利佛在WWI爆發之前,一場舞會中認識家中小有地產的康斯坦絲(Constance),並且與康斯坦絲結婚
但是同樣前去參與WWI的克利佛卻在戰爭中,因為雙腿被炸傷導致陽痿(而且很顯然,絕對不是心因性陽痿)
於是這個文章,主要就是探討康斯坦絲與梅勒斯之間的關係,乃至一些故事中其他的主題
[女主人戀上僕人的紅杏出牆—是罪過?還是必然?]
因為參與WWI而受傷導致陽痿的克利佛回到家鄉後,曾經一度因為無法承受心理創傷想要自殺,但是接著就走出了陰影
然而克利佛走出陰影的方式,雖然不只包含對於新科技的興趣(例如那個年代新開發的汽車雛形),卻也包含一個惡劣的方向:轉職當工作狂
由於克利佛轉職當工作狂之後,變成成天沉浸在自己的礦場事業中,因此我們的查特萊夫人(康斯坦絲)就被冷落了
說真的,康斯坦絲其實是個年輕的女人,而我們也都知道,不管是男性或女性,總是或多或少有“那方面”的需求
我們的查特萊夫人,說到底,也不是什麼禁慾派的聖賢之流—由於丈夫無法為她提供“那方面”的需求,她當然只能自己去尋找了
常常跑去獵場散步的康斯坦絲認識了梅勒斯,而由於獵場是一片荒蕪,因此常常在那邊忙著建立農舍的梅勒斯自己也就不排斥女主人(雖然兩者曾經吵過架)
但是劇中,當康斯坦絲看到正在蓋農舍的梅勒斯豢養的幾隻小雞後,她請求梅勒斯將小雞交給自己看—而故事就是在這個地方,出現轉折的
各位看看,康斯坦絲自己在私生活的領域常常被丈夫冷落,而且丈夫也是連“那方面”的需求也都無法提供的,可見康斯坦絲其實好壓抑
然而梅勒斯只是個僕人之流,但是年輕貌美的女主人卻常常跑來自己工作的地方散步,梅勒斯雖然也都放著不管,但是他也是好壓抑
於是乾柴烈火,自然就在兩者之間擦出了火花:康斯坦絲與梅勒斯發生了關係,而這也等於是康斯坦絲正式宣告紅杏出牆
20世紀初的英國,是個階級森嚴的地方,你的階級是建立在你的頭銜,地位,金權之上的
而康斯坦絲作為女主人,卻將作為僕人的梅勒斯作為外遇對象,在那個年代可說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
但是如果回過頭來看看,有一件事情是需要我們思考的:康斯坦絲是個年輕的女人,而人們也都有“那方面”的需求(只是,你知道的,沒有人會大聲說出來),那麼康斯坦絲因為被丈夫冷落而外遇,其實也是必然的吧?
不過換個角度思考,在一個嚴格要求女人在家庭中恪守自己本分的社會中,女性是不被允許有任何非分之想或行為的:這樣的情況下,康斯坦絲與梅勒斯的關係,可說是滔天大罪
20世紀初,人們會批評這樣的事情,是因為當時的人認為女性應該恪守自己作為妻子的責任,而到了2016年年底的現在,我們也還是會批評這樣的事情:而我們的理由,87%不會脫離20世紀初的思考迴路
那麼康斯坦絲與梅勒斯的關係,真的是毫無罪過嗎?我們當然不能這麼說,但是當我們看著兩者之間的關係發生的時候,我們也該想想:如果一個女人的丈夫連“那方面”的需求都無法提供(乃至關愛與提供幸福,快樂),而我們卻要求這個女人只能待在丈夫身旁,這難道不是苛刻的要求嗎?
於是事情被戳破之後,心思早已不在查特萊宅邸中的康斯坦絲與丈夫離婚,並且在那之後與梅勒斯離開
但是康斯坦絲與克利佛在簽了離婚書之後,克利佛卻對康斯坦絲與梅勒斯說了這麼一段話:
“Have your divorce, Lady Chatterley, Have it…Take
her, she’s yours. And Mine? Mine is the world.”
(附贈不入門拙劣翻譯:帶著妳的離婚書走吧,查特萊夫人…你就帶走她[指康斯坦絲]吧,她已經是你的了.而我的呢?我的可是這個世界啊.)
或許在某種程度上,克利佛也了解自己性功能不全外加轉職當工作狂冷落妻子,才會導致兩人的婚姻最後變質
這,或許也就是克利佛最後選擇放手的原因:當自己無法為妻子帶來幸福與快樂的時候,把妻子留在身邊,是沒有意義的
[對於上層階級人士的描寫]
勞倫斯因為本身是出身礦工家庭,這在某些程度上也注定他所寫的作品(例:短篇故事“菊花所殘留的芬芳”和長篇小說“查特萊夫人的情人”),或多或少都包含了礦工與礦場的成分
曾經有一位學者在評論勞倫斯的時候,就做出過這樣的分析:由於勞倫斯是從礦工家庭的世界逃走並且成為作家的,因此“他十分討厭自己曾經所屬的階級”,但是卻也“十分厭惡以社會的主宰者自居的上層階級”
先不論勞倫斯對於工人階級的厭惡是否真的那麼露骨,但是對於上層階級人士的形象描繪,可以用克利佛.查特萊作為探討
根據故事中的描繪,我們可以發現查特萊家族本身不只是地方貴族,並且也同時經營著礦場(就像是漫畫“黑執事”中的主角.謝爾的家族一樣是貴族兼商人,而這個情況在19世紀末與20世紀初的英國也並不罕見)
我們都知道,打從工業革命之後,英國對於煤礦的需求大為增加,因此英國其實打從19世紀的時候,就出現了不少工業城市與礦場
而這些工業城市與礦場的興盛,乃至英國在1830年建立的利物浦鐵路和其他的工業成就,說的難聽一點,其實都是建立在資本家剝削勞工之上的(而且這個情形之嚴重,甚至還為馬克思與恩格斯的共產主義研究提供了素材)
故事中,揭穿了康斯坦絲外遇的查特萊宅邸女傭.波頓夫人,她的丈夫.波頓就是在查特萊家族所屬的礦場工作的時候死於礦災的
然而為了避免在職業災害補償上損失利益,查特萊家族所屬的礦業公司將礦災的責任推給了波頓,導致他們只要支付300英鎊給波頓夫人
可是更惡劣的是,查特萊家族所屬的礦業公司卻又故意將錢給扣住,讓波頓夫人只能每個星期去領取一小部分
從這個地方,我們就能夠看出來,其實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的這些上層階級人士,不只行為十分難看,而且還十分的惡劣
接下來,我們也還能在克利佛與康斯坦絲簽下離婚書的時候,看到一段十分有意思的對話
克利佛(C):“You have broken the holy order of
things as certainly as if she’d lain with an ape…You ought to be wiped off the
face of the earth.”
(正如讓她與一隻猿猴同眠共枕,你破壞了這個世界理所當然的規則…你實在不配在這世界上活著.)
梅勒斯(M):“Your so called ruling-class is the
mingiest set of ladylike snipe ever invented, a generation of fops and cowards
with half a ball each. You lost yours in France, man. At least you got out with
your life, unlike most you ordered into the teeth of the enemy.”
(你所謂的統治階層,說到底其實也就只是一群禽鳥,而且還只是由一群沒種的懦夫組成的.你雖然在法國的時候,丟了自己的鳥蛋,但是起碼你還是活著回來,而沒有向你所命令的那些士兵一樣葬身戰場.)
C:“We were more likely to fall in battle
than the ordinary man. England’s finest sons, her future rulers, gone. And, and
who takes their place? Ha, you? Your offspring?!”
(我們在戰場上,往往容易比尋常人還要丟掉性命.未來可能統御大英帝國的天之驕子們,就此消亡了.再來,誰會取代他們的位子嗎?你要來嗎?還是你要讓你的後代來?!)
當然了,先不論克利佛說的話馬上被梅勒斯打槍,其實我們可以發現勞倫斯大概真的是跟上層階級有過節
即使是到了現代(的台灣),影射特定族群都可能會導致自己被吉,那個年代這樣明目張膽的影射上層階級實在也是很狂
尤其這段對話之中,還毫不保留的將上層階級人士的傲慢表現出來,可見原作中的這段對話應該更為精彩(?)
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勞倫斯自己是出身礦工家庭,才會導致他對於諸如政治家,資本家,貴族之類的上層階級人士的厭惡—這樣想想,也是理所當然的…我的觀察啦
[梅勒斯的獵場日常:故事中的“大自然”的表現]
除了關於勞倫斯疑似對於上層階級人士有過節以外,另外一個十分有趣的地方,就是梅勒斯管理的獵場
在這個查特萊宅邸中的獵場,根據一位曾經看過的評論,梅勒斯所扮演的其實是一個類似“牧羊神”(Pan,為希臘神話人物)的角色
基本上,如果仔細看的話,就會發現其實查特萊宅邸常常是聚會的場所,而查特萊所屬的礦業公司則是徹底的工業象徵
但是唯獨梅勒斯所管理的獵場,沒錯,就是那個獵場,是少數我們能看到的“綠意盎然”的地方
其實很有趣的是,我們的查特萊夫人因為被丈夫冷落,所以才會與梅勒斯發展出婚外情,但是最初她自己也是喜歡來到這個獵場的
也因此,敝人就曾經看過類似的說法:梅勒斯管理的獵場,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查特萊生活圈少數的綠意,也是帶來啟發與變化的“大自然”環境
當然啦,故事中梅勒斯所管理的這個獵場是否具有特殊意義,每個人的解釋都不盡相同
不過如果真要說的話,我大概會說梅勒斯管理的獵場,其實象徵的是英國工業化與現代化過度發達的社會中,少數的心靈淨土…當然,這也只是我的觀察啦(被丟鐵罐
[結語]
雖然還稱不上是神作,但是如果說“查特萊夫人的情人”算是英文世界的名作之一的話,其實也是當之無愧的
畢竟“查特萊夫人的情人”的內容雖然在20世紀初的英國是無法被接受的(女主人外遇戀上僕人,在那個年代其實是個狂到翻過來的題材),但是直到現代,還是有著無法被接受的地方的(雖然會被套在八點檔就是了)
而400多頁的小說被拍成90分鐘的電影,雖然會多少壓縮內容,不過這個90分鐘影集版還是很值得來看的
因為說到底,這個影集版其實也是描繪出了“查特萊夫人的情人”大致上的內容,而且也帶概略的我們認識了這個驚天地泣鬼神(?)的文學名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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